文土地的幸福生活｜吴玉贤

2022-12-26 21:06:59 来源：腾讯网

文土地的幸福生活

□ 吴玉贤

【资料图】

吴玉贤，涟源四古人。

八月的早晨，不冷不热，人的心情格外的好，文土地一早起来，便将吴春益等六名工友叫了起来，洗漱方便，一阵忙碌，一齐到食堂吃早餐，准备下井。

这是江西的一个私营小煤矿，离煤都萍乡也就二三十公里。矿井坐落在一个叫桐子湾的小山洼里，山脚下，黑洞洞的矿井口呈30度往地层伸去，两根轻轨象一架绳梯铺在井筒里，一部小小的转扬机正在抖抖簌簌往上提煤。煤车撞击铁轨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不一会，一个装满煤的矿车咣的一声滑入煤坪，两名矿工熟练地取钩挂钩，将空车放了下去。

食堂在井口右边的山坡上，做为矿工宿舍的空心水泥砖房建在食堂后面。此刻菜还未做好，矿工们便坐在地坪里抽烟聊天。

煤尘把附近的建筑和树木染成了灰黑色，但树木和冬茅草好象并不惧怕煤尘，仍然长得茂盛高大；远一点的山上，郁郁葱葱的山茶树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在微风中轻轻摇曵；鸟雀对矿车的响声也许习以为常，在山坡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闹过不停。

“文土地，过几天要回去看堂客，打唇肤了。”同村的春益宝笑道。

“我想到你堂客那里去，要你在这里困不落觉。”文土地回道。大家一阵哄笑。

文土地一边开玩笑，心里回忆着与菊香亲热的一幕幕。男女啊，只要有缘，一见面就好像一家人，自从见到菊香，两个人就难舍难分，虽然没扯结婚证，却成了事实上两口人。为了治好菊香的眼病，文土地把挖窑赚来的钱全部寄给了菊香，请她妈妈陪她到长沙附一治病，来电说治疗很有效，这使文土地很欣慰。

文土地是湖南湘中人，是一个小山村的农民，还是一个师公子，因为年轻力壮，舍得花力气，同时看重他的法师身份，同是湖南老乡的老板很看重他，倚为骨干，不但工资开得高，年终还会打发个两千块钱的红包，所以他一干就是3年，除了家里来信唱太公唱娘娘，或者想菊花了回去一趟，平时就把煤矿当成了家。

在他看来，周围几户江西老表比家乡人还要好，一有时间他们也去老表家里玩，酒呀花生呀总会热情招待，得知他是法师，更是尊敬他，文大师文大师地叫得亲甜，有时还会请他到家里，信点迷信，赚点外快。本来也是，湖南江西是一家，据说家乡有许多人是江西迁过来的，江西迁湖广，湖广填四川，历史上不知有多少人口流动迀徙的事。

文土地书读得少，历史的事懂得不多，不过家乡梁姓刘姓等有族谱，有记载，而四川达洲竟然有梁姓人寻根寻到涟源的三甲来了！所以江西湖南的亲缘关系是不容置疑的。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年，文土地也变成一名熟练的挖窑大工。昨天菊香打来电话，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他琢磨了一天，猜不透是什么喜事，只好等回去再说。

文土地不姓文，也不是名，是一个绰号，就象水浒里的108将，人人都有一个绰号。绰号在我们这里叫小号，农村伢子只要能走路说话，就会有人起小号，比如个子小的叫梅山，个子大的叫大块。

梅山是什么？梅山是一个菩萨，在湖南湘中湘西一带，是打猎人的保护神。据说梅山很小，打猎人会雕一个小小的梅山菩萨挂在裤带上上山打猎；有个口吃的人因为讲话“而而而”，就被人叫而舌子；而有的小号竟也有文化味，比如一个叫生成的，被人叫作生无底，何也？原来生字没底是个牛字，是笑骂的意思。总之，大家天天见面，很少叫大名，都是喊小号，大家不但不见怪，反而显得亲热融洽。

文土地的小号谁起的呢，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文土地出生时，父亲本来给他起了个特别有学问的名字：吴博文，是望子成龙的意思。小时候的吴博文相貌粗犷，两道粗粗的眉毛，声音宏亮，粗声粗气，不带笑脸，于是这位父亲给他起了小名：文土地。

土地是指土地菩萨，据说土地菩萨只管五里路，是一个扮面扮嘴的老家伙，所以我们这个地方把讲话硬梆梆又不询言笑的人叫土地。想不到的是，文土地日后竟成了一个师公子，唱娘娘唱太公，声音竟也抑扬顿挫，有板有眼。

师公，大概是湖南山区最活跃的法师了，追根遡源，应该是道教的变种。古时湘中湘西一带山高林密，到处充满着神秘感，人们感觉到处都有神灵，也多邪祟，加之土地稀少，人们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活异常艰难。山上水里，常有毒虫蛇蝎，猛兽山猫，为保平安，也希望多得收获，只得祈求神灵保佑，自从大宋熙宁五年开梅山，于是梅山教便盛行起来。

梅山教信奉老子老君，这也是道教的本尊，但梅山教还有众多神灵，如倒立张五郎，甚至还有西游记里的梅山七怪。还有上峒梅山、中峒梅山、下峒梅山之分。梅山教也不只有师公行法，还有水师神汉，请神烧纸打时问卦者，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做为师公，不但要为各族人唱太公，还要要唱娘娘，治丧做道场和驱邪避煞。各族人有各族的太公，比如吴君永道、李君兵马、刘君坠郎、谭君八郎、邱君法来等等，细究起来，这些人也并非族中始祖，而是某个受过皇封的英雄豪杰，人们因为崇敬他，便流传着他们的神化故事，许多人便唱颂他们，祈求他们保佑。

比如吴君永道，其实是吴氏88世祖，他是明朝涟源地方豪杰，传说八十强盗过洞冲，为害一方，他率乡勇与强盗战斗，牺牲在安平镇白毛村的马坳，被正德皇帝封为平寇将军、忠义大夫，后人遂建祠建墓纪念他。

所谓娘娘，又分上洞娘娘、中洞娘娘，下洞娘娘，上中洞娘娘是正神，比如封神榜中的云霄碧霄就属中洞娘娘，是保人平安的。而下洞娘娘则是小山娘娘，是害人的，民间有人神志不清，或女眷莫名其妙地生病，被认为是小山娘娘作祟，要请师公封坛驱逐。

还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神，比如涟源湄江有个叫卦子崖的地方，传说有个叫童君的放牛娃，常在山上用瓦片敲打做乐，却能引起乌云聚合，风雨大作，这童君后来摔死在当地，后人把他埋葬在卦子崖后，并建童君师祖庙，每年请师公唱颂。

文土地的父亲在当地是个老资格的师公，叫术师公，他香火神通，而且嘴巴滑溜，脑子灵活，赞花赞土地一套一套，张口就来。集体化时，烧个纸，请个神，不但主家好酒好菜招待，还能得一升马粮米，一只鸡，一砣肉。当然唱太公唱娘娘，死人做法事赚头就更大了，所以生活比一般人过得好。

你不要认为师公都是白须飘飘，仙风道骨，不询言笑，其实师公也是普通人，因为从事这一职业的人多，基本上师公都在本地活动，所以不可能天天有香火。再则文化大革命时，师公活动是第一要破除的，师公要与大家一起参加集体生产。大家在一起挖土锄草翻薯藤时，也就喜欢聊天开玩笑，以驱除疲劳。

术师公是最活跃的人，不但喜欢给人起小号，也最爱开玩笑，看到大路上有好看的女人过身，就高声喊道：锁落子放在猫热眼里，快回去煮饭！引来大家一阵哄笑。女人即使听懂了，也不好当真，斜一眼便继续赶路，也有开放的，抿嘴微微一笑，做害羞状的。

想不到的是文土地在唱菩萨中，竟唱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也给他带来了沉重的经济圧力，使他从一个农民兼师公子转变成了一个窑古佬。

文土地喜欢的女人叫菊香，而且是一个眼睛有毛病、几近失明的人。

男女之间，真的讲究一个缘字，文土地和菊香的缘分，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而且带有一点传奇色彩。

菊香娘家离文土地家不过五六里路，那次术师公带着他到六里外的方家塘行法事，在路上看到一个年轻妹子拄着一根棍子，提着一小桶水跚跚而行。文土地好生奇怪，就赶上去问道：姑娘怎么戳棍子提水呀？

姑娘说，眼睛不好，不戳棍子不行。

文土地说，你家里其它人为什么不来，要你来提水？

姑娘说，不是为家里提，是帮别人提。

“哦”，文土地很是惊讶，不便多问，想帮她提水，却被谢绝了。经过姑娘身边一看，只见姑娘二十来岁年纪，体态凹凸有致，五官清秀，一头发亮的乌发，面色微红，称得上是一个美女，只是眼睛呆滞，面无表情。文土地心里一震，从此再也抹不开她的身影。

这次是在一个叫邱乾光的人家里唱娘娘。法事不久，就见一个姑娘柱着一根棍子进门，竟是路上那个提水的女子。只听邱父叫道：“菊香，快来拜年。”原来这家人唱娘娘，就是为这个姑娘许的愿。姑娘将棍子竖在大门边，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休息时，大家便坐在客房里喝茶嗑瓜子，话题就扯到了菊香身上。邱父说：“菊香本来是个健康人，人又勤快，心也善良，集体生产，家里喂猪放牛，洗衣做饭，样样能干，还一直帮五保户细康婶挑水，可就在一年前上山放牛时突然眼睛看不清东西，到公社卫生院和区医院也治不好，所以才求娘娘保佑，帮她治好眼睛才好。”

“细康婶？担水？”文土地有点不解。

“是呀，细康婶八十岁了，男人死了好几年，无儿无女，自己又中了风，搭帮政府救济，大家关怀，才活了下来，我家离得近，挑水的事基本上是菊香帮她挑，自从菊香眼睛坏了后，看我们没空，菊香便用小桶拄着棍子帮她提。”邱母道。

“菊香看不见，怎么提？”术师公问道。

“一来路熟，二来只是看东西模糊，拄着棍子还能走。”邱父道。

法事快完时，术师公让邱父打来一碗水，祷告娘娘，打了三个卦，化了一碗符水让菊香喝下，对菊香父母说：娘娘降灵，菊香慢慢就要好的，不过也要服些药，这样好得更快。

父子俩回到家里，吴母喜滋滋地接过鸡和肉米，说道：文伢几，下午贵兴嫂来作媒，说友才伯伯愿意把女儿月芹许配给你。

月芹是本村人，人倒是长得可以，家里也搞得好，可就是泼辣，友才是村里的长牙齿，心狠，去年老实人呈文叔欠了他十几块钱还不上，友才就走到他家里要提他的炉锅，两家争吵起来，月芹也跳脚跳手去夹帮，所以文土地对她印象不好。

见文土地不回答，术师公便道：“犮才屋里富裕，只要人家愿意，我看可以。”

不想文土地生气地道：“这样的妹几，我不要！”

术师公道：“这样的妹几你不要，你要哪样的妹几？”

文土地高声道：“我要找菊香那样的妹几，起码要心好！” 文土地也是一个心善的人，所以对菊香特别有好感，自从见到菊香，脑子里总是浮现着她的身影。

术师公也生气道：“菊香是好，可是眼瞎了，你要呷一世亏差不多！”

文土地说：“呷亏就呷亏，不要你们管！”

意见不统一，事情就拖了下来，期间又有人来作媒，怎奈文土地就是不答应，术师公夫妇知道文土地脾气倔，也就由他去了。

过了几天，桂兴嫂来问讯，吴母只得如实回复。桂兴嫂不想失却这个机会，就趁热打铁，劝术师公夫妇先答应儿子，先订个亲，待菊香眼睛好了再过门，术师公觉得这办法好，便要桂兴嫂去做这个媒。

邱家见过文土地，对术师公家的情况也熟悉，虽然房子旧一点，也能对付，菊香也没意见，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过了一年多，术师公到了七十五岁，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觉得该将师公衣钵传给下一代了，所谓艺多不压身，自家人不继承，岂不是天大的浪费。思来想去，觉得文土地胆子大，声音最好，于是便有意带他出去行法事，锤炼他的胆量和唱功。

七十六岁那年腊月，术师公终于一病不起，便把文土地叫到身边，将一应秘诀教给了他，并将番衣令牌师刀本真等法器摆在桌上，自已扮蛮起床坐在上首，让文土地磕头行礼，然后打了三个卦，是谓介卦，并嘱咐自己死后，文土地要背着他在堂屋里走三圈，才算真正继承香火。

三天后，术师公油尽灯枯，一命呜呼。文土地遵照父亲遗嘱，背着尸体在堂屋里转了三圈，他本是胆大之人，也不惧怕，只觉父亲身体并不僵硬，反而越来越软热，就如熟睡了一样。

文土地书读得不多，字也写得差火，对背诵如此众多的法书心里有些发怵，内心并不想接这个班，但父命难违，加之在集体化时代也没有更好的赚钱门路，所以将就着。行香火赚到一点包封和食物，只能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要结婚少说也要上千元，更主要的是，要治好菊香的眼睛，没有一大笔钱去大医院是做不到的。如今父亲离世，家里还有奶奶和母亲及兄弟，负担很重，为此，文土地发起愁来。

愁归愁，办法还得想，文土地有个堂叔是工人，大家都认为工人比农民好，生活富裕，文土地满怀希望，来到叔叔工作的厂里，正好碰上叔叔下班，于是说了来意。不想叔叔只从袋子里掏出20块钱给他，文土地很是失望，只得怏怏而回。他不知道，叔叔每月工资只有42.5元，两口子每月也就85块钱，要负担父亲和儿子，常常捉襟见肘，为钱争吵不休。

文土地寝食难安，脑子里总是在思考着如何筹钱。这一夜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入睡，忽然梦见家里燃起熊熊大火，惊醒过来便琢磨这梦是凶是吉，不过老一辈说，梦火主财，文土地将信将疑，也就没放心里去。

上午扛着锄头无精打彩地挖了会土，春益宝来到地里发了根烟给他，两个人便坐下边抽烟边扯谈。文土地说，无钱逼死英雄汉，看样子只能打一世单身了！春益宝说，现在政策变了，好多人出去打工了，你就没想过出去？文土地说，人生地不熟，你往哪里去！

两人正在讨论钱的问题，看到有个人从文土地家里出来，竟然往山坡上走来。仔细一看，却是方塘坪隔壁村里的高小同学响麻拐。

“文大师，挖土哩！”响麻拐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读书时他喊文土地，如今大了，又知他学了师公，就改口了。

文土地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迷悯不解，就道：“响麻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哈，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请你来了。”响麻拐笑容满面地答道，一边掏出一包芙蓉烟，一人发了一枝。

原来响麻拐是活乏人，找关系在银行货了一笔款，同时集了资，准备在江西开煤矿，已经选了地点，做了前期准备，现在是来请文土地看日子，并请他去江西作法开掘的。

文土地大喜，知道响麻拐是个很迷信的人，开矿这样大的事是要看风水行法事求神灵保佑的，也舍得花钱，于是笑道：“原来你是大老板了，干脆我们俩个帮你去挖窑算了。”

响麻拐高兴地道：“正好我要招人，你们去太好了，特别是你，每月工资500块，初一十五敬神包封不少，只是挖窑辛苦啊！”

文土地道：“怕什么辛苦！正愁找不到活路呢，昨夜做了个好梦，原来真有财神菩萨来了！”

响麻拐叫李响成，本是农民，老家地下也有贫煤，但因乱采乱挖，资源早已枯竭，价值也很低，听说江西煤层厚，开采价值大，政策也允许，于是特意跑到江西，花钱请教大矿工程技术人员，确定了采矿点，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择日动工了。

日子是文土地确定的，定在四月初八，并取名为福兴煤矿。这天响麻拐特意买来一头黄牛，就在井口的位置宰了，请文土地烧纸作法，祷告天地神灵，当方土地，保佑煤矿平安顺利，财源滚滚。只见香烟缭绕，鞭炮炸响，附近村民和请来的乡村干部地方村民和矿工济济一坪，好不热闹！

祷告毕，文土地手握卦片，口中念念有词，将卦连抛三下，只见阴卦阳卦保卦三卦周全，把个响麻拐李响成乐得眉开眼笑，赶忙从袋子里掏出三百三拾块的红包，双手奉送给文土地，连说文大师辛苦了，谢谢！谢谢！又请文土地带领几名大工一齐挥动锄头，在斜坡上挖出一个2米x2米的口子，算是井口，今后便要从这里支撑掘进。

响麻拐高声说道：“今日本矿开业，承忙当地领导和附近老表光临，我表示衷心的感谢！今后还望各位领导和老表们多多支持，各位工友同心协力，争取早日出煤，多出煤，支援国家建设！开业之际，特备薄酒，敬请大家欢聚，一醉方休！”

热热闹闹地饱餐一顿，领导们怀揣红包高高兴地走了，文土地打开红包一数，差点高兴得笑出声来，一下就赚了相当六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看来这福兴煤矿我是来对了！

文土地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觉得这李响成这样看重自己，人又大方，一定要尽心尽力，安安心心地干下去，虽然自己没有挖过窑，但只要肯学，没有干不成的事！

文土地人年轻，力气又好，勤快不藏奸，很快学会了大工活，开机掘进，打眼放炮，砍树支撑样样皆行，很得老板信任，成了福兴煤矿的主心骨。每月初一，李响成必请文土地到井口烧纸作法，祈求平安顺利，并会打一个133块的红包。

矿井开采顺利，三个月后即出煤了。这里煤层厚，质量好，水少，平均每月出煤700吨左右，年产达到8000多吨，按350元一吨计算，利润相当可观，真可谓财源滚滚！望着大车小车在这个小小的山洼里进进出出，李响成心里乐开了花。

但有利有弊，煤层顶板破碎，压力大，安全隐患也大，许多粗大的木支架被压折，巷道变形，文土地多次提出维修，都被李响成拒绝了，他在家乡挖煤多年，这种情况见多了，认为久而久之，压力稳定了，不会有事。

为了提高产量，他决定双头开采。这天除了左向正常出煤，派颜彪和另一位矿工到右边巷道去维修，准备在右边同时出煤。

正当颜彪支撑时，发现顶板扑嗽嗽碎石乱掉，支架咔咔作响，颜彪大叫一声不好，撤腿要跑，可是迟了，只见一声巨响，顶板扑天盖地把他埋了起来，远在十多米外拖材料的副手眼睁睁看着颜彪被埋，用扒子扒了一下，大石小石哗啦啦直往下泻，一个人根本无济于事，只得含着眼泪往值班室打电话。

李响成一听，连忙组织人抢救，可是矸石越扒越多，几个班下来，搞得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际，只得打电话把正在休假的文土地连夜接来，请他祷告神灵保佑，并且设法营救。

文土地一看现场，双掌合十，口内念念有词，对着井口磕了三个头，要李响成立即准备一米长的横担和二米高的撑树，自己动手在矸石中搭一小巷，全速推进。几个小时过去，终于发现了躺在两根撑树下面的颜彪，一探鼻子，竟然还有呼吸，此时已过去了三天，原来那两根撑树搭在一侧的一根撑树上，并未把颜彪压实。当时颜彪手还能动，连忙抽出一根扎钢丝的锥子，在风镐皮管上扎了个小孔，靠透出的空气活了下来。

经此一难，李响成简直把文土地当成了神，逢人便夸文大师有本事，还给他和颜彪发了个大大的红包。

过了几个月，垮塌事件的影响渐渐平息了，生产也很顺利，双头采煤大大提高了产量，这样下去，年产万吨原煤是有把握的，把个响麻拐乐开了花，一年利润几百万，自己很快就成干万富翁了！

这天文土地带领六名矿工进入采煤垱头，砍的砍树，采的采煤，支的支撑，矿灯乱晃，煤尘飞扬，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春益宝与另一名矿工则背着拖筛往煤斗运煤。待倒掉煤往回走时，忽然一声巨响，一股气浪差点把春益宝掀倒，只见前面巷道全部垮塌下来，垱头乱晃的矿灯倾刻消失不见！

春益宝二人吓得不知所措，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两人叫道：完了完了！知道单凭两个人抢险无用，连忙打通了老板的电话。李响成一接电话，也吓得脸色苍白，六条人命，六个家庭，可不是闹着玩的！踉踉跄跑跑到工人宿舍，把做晚班正在休息的工人叫了起来，叫道：井下出事了，大家快随我去抢险，发双倍工资！

李响成急匆匆带领矿工下到井下，一看现场，垮下的巷道足有十多米长，便想采取文土地的办法，用小巷推进救人，可推进不到一米，一块大石头堵在前面前进不得，李响成急得挠耳抓腮，心想人没得救了，不知如何是好。

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响成只得命矿工向旁边拐弯掘进，自己出井组织第二班人员准备轮番作业。

矿井出事，消息不胫而走，工人和当地群众齐集井口，打探井下的情况。被埋的矿工中有两人是桐子湾本地人，家属急得哭天抢地。李响成坐在井口值班室，面无人色，冷汗直流，手握电话机不时询问井下抢险情况。

正惶急间，人群中忽有一人晕倒过去，大家一看，是一个年轻姑娘，连忙扶起施救，不一会醒转过来，女子涰泪不止。这姑娘没人认识，询问后才知是文土地的对象邱菊香。

原来菊香通过治疗，眼病已痊愈出院，她没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文土地，想给文土地一个惊喜。她早已知道福兴煤矿的地址，从娄底坐火车到萍乡，再转乘汽车，顺利地来到矿里，不想刚到这里就听到了这个噩耗！李响成连忙派人把菊香送到食堂坐下，安排伙食，好言安慰。

抢险的工人紧张施工了八个小时，但进展不大，李响成心情越发沉重。无奈之下，正要抓起电话向县煤炭局求援，不想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是井下抢险的工人打来的，对方说，文师傅等六名矿工已经自己脱险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喜讯，惊得李响成半天不敢相信，连连催问了好几次，方才确信这是真的，连忙跑到人群中大声宣布：文大师他们脱险了，六个人全部出来了！大家听到这个喜讯，立刻欢呼起来，有人连忙跑到食堂将这个喜讯告知菊香，还有人提来鞭炮，乒乒乓乓地放了起来。

当文士地等人被搀扶着走出井口时，李响成走了拢去，不顾煤灰，一把抱住文土地，几乎哭出声来。许多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庆幸六名矿工死里逃生！李响成大声宣布：明天我要杀猪宰牛，大家欢聚一下，庆祝文大师等六名兄弟胜利生还！

酒席中，文土地向大家讲了胜利脱险的经过。

原来矿工们感恩老板的宽厚待人，不但工资开得高，生活也抓得好，餐餐不离荤腥，所以一心一意以矿为家，干劲非常大，一进垱头，大家便忙开了。哪知顶板突然轰的一声，毫无征兆地大面积塌了下来，幸喜文土地等六名矿工工作的垱头没塌，留下了一个2米多长的空间。虽然没被埋住，但大家心里清楚，等待救援不知要多长时间，要命的是风管被砸断，用不了多久，氧气就没有，很可能凶多吉少，有的矿工不由哭了起来。

文土地也知事态严重，但他临危不乱，命矿工们在地上挖了个坑，将头垂入坑内，以减少空气的损耗，自己思考脱险的办法，他想右侧支撑虽已东倒西歪，但沿柱脚或许可以自救，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应该自己争取，便说了自己的想法，命矿工找来矿木，砍成一尺长的支撑，扒一点撑一根在右侧的支撑上，形成一个三角形通道，整个人象蚯蚓一样匍匐推进，身后的人也用手扒出煤灰石屑。

幸亏撑脚一侧没有大的石头，使大家有了信心。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经于看到前面的光亮。正在努力横向抢险掘进的矿工忽然发现大石头边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洞口，一束灯光射了出来，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连忙扩大洞口，将文土地等人一个一个拉了出来，有人跑到煤斗处用防爆电话向老板报告了这一喜讯。

菊香喜极而泪，抱着文土地抽抽泣泣地哭了半天，说道，我们就是讨米，也不要你去赚这个钱了！

李响成觉得文土地本事大，两次事故都能化险为夷，是福兴矿的大福星，应该召开大会好好表扬，并要对他和脱险的职工发一笔奖金，以安定人心，使煤矿能够继续多产煤。他来到职工宿舍，正要把自己的想法对大伙说出，却见工人们都把行李打成了包，齐声说道：李老板，我们都打算辞工了！

李响成说：“我知道大家受惊了，也辛苦了，但我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有文大师在矿里，我们福兴矿今后一定平平安安，能使我们共同致福！”

文土地说：“老同学，谢谢你看得起我，这三年来你开出的工资，帮助我治好了菊香的病，你待工人们也不错，本来大家都想好好干，但是两次事故提醒我们，这里地质条件差，矿井不能再开采了。两次事故化险为夷，并非我有什么本事，而是侥幸而已，大家不干了是有道理的，我也不干了。为了对你也对大家负责，我决定到县煤炭局安监处汇报，希望你不要责怪我。致富的路千万条，如果你愿意，你可到我家乡承包荒山种山茶树，保证有钱赚，不论工资多少，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干！”

李响成觉得文土地说得很有道理，这次如果酿成死亡事故，财产损失不说，六个家庭都是灭顶之灾，自己也面临牢狱之灾，是应该见好就收了。于是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让我再考虑考虑。”

结清了工资，文土地与菊香踏上了回家的路，望着山坡上郁郁葱葱的茶树林，一幅致富的蓝图已在心里铺开。

他们在心里喊道：亲爱的家乡，我们一定要把你建设好，让大家共同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