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门：文心｜秋思（外一篇）

尚洪涛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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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过后，看啥都是秋了。前日从大明宫牡丹园走过，一片月季红得像火，一位中年妇女指着说：“看，那一片秋红！”听其言，我的心一惊，忍不住就若有所思了。那天偏巧路过太液池，又遇一老者向我打招呼：“你也来看秋荷？”这么说， 秋日开的花都是秋花了！以此类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那是秋日；一轮满月再明再亮，也是秋月。几乎一夜间，夜成了秋夜。连风都转向了，早晚凉飕飕的，有人叫西风，那当然也是秋风。天边飘过一片云，依然美白，但那不是春云，是秋云。今晨是秋晨，耳边雨声淅沥，那是雨打树叶，雨是秋雨，声是秋声，叶也是秋叶。每逢这样的时刻，我就舍不得秋睡了，但也没心思秋读，宁愿望着窗外那一片秋林，欣赏林梢上那一抹水墨般的秋色秋韵了。秋思悠悠而深沉，不知不觉就陷入秋梦了。

也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只要逢秋，我便秋思，虽然淡淡的，却也甜甜的。我坦白，我的秋思，多半等同了秋游——就是23年前的那一次。北国已经十月下旬了，树叶多半黄落，草坡多半荒凉，秋后的蚂蚱多半蹦不动了。我们正年轻，秋游而兴致勃勃，肃杀的秋气难以抵消我们心头的喜悦，萧条的风景难以阻止我们前行的脚步。我们直奔蓝田辋川那棵王维手植银杏树，一树的金黄似在诉说一千年的沧桑岁月。那时候，我们不会发思古之幽情，因为我们的心里没有唐，也没有秋，只有憧憬、惬意和喜悦。拾一片落叶，她说：“当书签吧！”好，就夹在书里。天蓝云白，头顶秋日，脚踏秋草，亲近秋荫，闻声而寻一脉秋溪，渴饮她双手捧起的一掬秋泉，她的手像秋藕一般嫩润得让人想吻。蝉是秋蝉，鸣是秋鸣，真是个悦耳。山是秋山，枫是秋枫，一抹红是秋红，真是悦目。心里喜悦充盈，不让愁乘虚而入。自那日归去，似乎是不知不觉之间，思春变成了思秋，又变成了秋思——逢秋便相思了。思之美伴随思之醉，思之叹焉伴生思之怅然。叹岁月之无情，怅人生之无奈。当我度过五十秋的时候，我才真正解得秋思其实是一味禅：也感伤，也欢喜；也苦涩，也甘甜；也纠结，也释然。

我的秋思是这样的：一花知美，一叶知秋，五十知天命，更知心上那个人了。与她秋游的时节，眼里、心里哪有秋呢？秋游的心思尽在游，游的兴趣尽在人。那时候看见落花都想吻，不可能发出天问：秋去了会来，人去了呢？花落了会开，美去了呢？春心感知的世界，那就是个美！哪怕“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那也是美！可是——少年心里，哪有“可是”呢？哪里解得人生像梦、像虹、像天边那云卷云舒呢？少年心事当拿云，总以为来日方长。可是——怎么能不“可是”呢？来日方长，究竟多长？不过眨眼间，那一次秋游，不是梦，真像梦，终于是梦了，只能梦里重温了。一次次重温，不正是一次次秋思么？

我庆幸，为我，为我们。“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岁月看似无情，但那“无”的背后，是心灵深处的甜丝丝、美滋滋。岁月感不仅仅是伤感，还有美感、情感、陶醉感。人生既然是旅行来了，那就该留心沿途的风景。可遇不可求，遇了，即使赏心悦目，也不能带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眼睛截屏、摄像，然后用心灵拷贝。与其诅咒岁月蹉跎，毋宁回味那共有的时光。在我，那次秋游之美，以及秋游之后曾经的回眸一笑与回嗔作喜，都足令我在秋思中感动、感激、感恩。那是一次心灵之旅，为游而游，身心之快一如凤凰涅槃后的浴火重生。一游之后，心池长出莲荷，始终亭亭玉立，总令我在秋思里咀嚼出清新、清香与别样的滋味。

或许秋思生悲，那是古人的事，他人的事。在我看来，人和树木花草一样的，到哪儿了，说哪儿的话，那才是正道。哭哭凄凄，有什么好？秋来了，能把春天哭来吗？且爱且赏且珍惜眼前这风景吧！树叶能黄在树上，然后被秋风吹落，那是造化，是幸运，是阅历。秋色也是一种美色，那满山的红叶不美吗？那遍野的金黄不美吗？那高亮而白的满月不美吗？秋风扫落叶，凄美也是美！秋风秋雨，雨打芭蕉，用心品味，那真是一种美之声呢！

秋思若禅，心生空灵。岁岁秋思，秋秋怀春，天天诗意盎然。

读书如滴灌

人的内心世界又被唤作心田，想一想，真是妙哉！

心田，让人很自然联想到田地。田有旱田，又有水田，还有梯田；地有平地，又有坡地，还有山地。广袤的，一望无垠；狭小的，一席之地也是地。田地有肥沃的，也有贫瘠的，还有荒芜的。未经开垦，那就是处女地；长满了绿草，那就是绿地；森林茂密，那就是林地；经常被河水漫灌，那就是沙滩地。

人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有心田了。人在成长，心田也在扩张、拓展。初解人事前，心田就是待垦的荒地，如何开发，就是个问题。和土地一样，撂荒，会长出野草；垦荒，就会长出庄稼。俗语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给心田上种什么，就能长出什么。给心田上撒满花的种子，心田就能像花田那样美丽；给心田种一粒松子，心田上就会长出一棵松树。

心田的开发，既离不开教育，也离不开读书学习。如果说接受教育是被动开垦，那么读书学习就是滴灌种植，自己在自己的心田上精耕细作，非但不令心田荒芜，还要使自己的心田不断肥沃、不断丰收、不断长绿。心田没有边际，拓荒就能拓展面积；心田喜欢湿润，只要滴灌就能收获希望。

读书如滴灌，比喻何其恰当也。拥有一方心田，靠天吃饭，是靠不住的。如果遭遇春旱呢？如果久旱无雨呢？如果大水漫灌呢？心田若是旱田，“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好雨”就是春雨，春雨贵如油；“好雨”就是及时雨，下得正是时候。“时节”譬如年少，正是读书的美好时光。

心田若是沙田，读书滴灌就是不二选择。人在读书的时候，文字被赋予了灵性，句子被注入了灵魂，字里行间一脉贯通，道在句子与句子的对接中滋生、集聚，形成一脉清流，顺着目光回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心田，再转换为滴灌。读书不止，滴灌不停，久而久之，心田即使沙田，也会变成良田的。

读书不能盲目，必须有所选择。“腹有诗书气自华”，那诗一定是脍炙人口的，那书一定是经典耐读的。古人已经作古，留下的是子曰诗云；前人已经离世，存世的是经史子集。书山有路，路在脚下，曲径通幽，才能渐入佳境；攀援而上，就能登上峰巅。学海无涯，唯有钩沉，那钩到手的，才是真才实学；唯有行舟，勇往直前，才可能抵达彼岸。

人活天地间，活的不仅仅是皮囊，还活精气神。后者从何而来？书也！饱读诗书，不仅仅会读出个人气质，还会读出健康长寿，关键在如何吸收消化。知书达理，因为书里有人生哲理；书能通神，因为书里有智者灵魂；书能养心，因为书里有通络救心丸。

杜甫诗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书是读破了，可知识归我所有了，连带文笔和智慧都如魂附体了，写起文章来，也得心应手了。哈，读书就这么神！把书读多了，不知不觉就成读书人了；把书吃透了，自然而然就有书卷气了；把书里精华消化吸收了，不脱胎换骨都由不得自己了！

读书之妙，妙在心领神会。会心一笑，那是书中遇见知音了；醍醐灌顶，那是书中遇见高人了；身临其境，那是穿越时空，读魂与书魂邂逅了。仿佛坐在教室里，正在聆听老师讲课；仿佛与古贤聊天，面对面如沐春风；仿佛静卧白云边上，欣赏高山流水，倾听空谷足音。

书，能普及，却神秘；不神秘，也神奇。不是吗？读鬼故事，鬼话连篇，心里就真有鬼了；读神话故事，神乎其神，心里真信以为真了；读恐怖小说，读到恐怖处，不但心惊肉跳，而且毛骨悚然。读武侠小说，有人就沉迷武侠了；读言情小说，有人就情迷心窍了；读侦探小说，有人就把自己当成侦探了。读老子，老子就现身说道了；读庄子，庄子就活灵活现了；读孔子，孔子扑眼而来，仿佛还坐着牛车。读《红楼梦》，读进去了真像做梦一般，那些红楼人物像影子一样进驻脑海，挥之不去，招手便来。我还有一个错觉，总觉得贾宝玉就是少年曹雪芹。曹雪芹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我说：“看似荒唐不荒唐，一腔泪水写沧桑。读后恍然方觉醒，富贵原是梦一场。”写的是梦，读的何曾不是梦呢？

把自己读成书生，那就为书而生吧；把自己读成书虫，那就做一条益虫吧；把自己读成蝴蝶，那就像蝴蝶那样翩跹起舞吧；把自己读成大鹏，那就鹏程万里吧！

心田变书田，书田上耕耘，必有收获；书田上滴灌，必能收获丰硕；书田上沃野千里，丰收在望，就一个人偷着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