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热文:李宏伟《π宇宙》丨《小说界》试读
“有的短篇是一个片段、一道刀光,是整全宇宙里的一条水渠;有的短篇则趋向不可能的痴念,比拟长篇的庞大、繁复,揣想一个整全的宇宙。”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李宏伟
π宇宙
文/李宏伟
左心室
薛诺盯着微信上徐宁回复的“开心点”,不认识这三个字似的,目光艰难地往上挪动,落在自己发过去的“保重”二字上。盯得良久,手指下滑,拉动到顶端,是他昨晚发来的申请验证“雪鸟,雪鸟”,以及她两点三十二通过后,他两点四十发来的“你在干嘛”。然后……右手姆指两连击,她退出聊天界面,退出微信。
为什么会通过呢?是因为加班到凌晨,进了电梯上了楼,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又累又渴,整个人如一摊即将软在地上的淤泥,并且早上出门时忘了留灯因而屋内一片漆黑,给了最后一击,情绪值降到谷底时,手机响起,徐宁从微信上伸过来一根稻草,让状态如此糟糕的她终于缓得一缓吗?或者,是因为她在停车、穿过地下车库的小门、按电梯楼层时看见9字左下角被人轻轻添上一笔后仿似8的痕迹仍在、出电梯时高跟鞋跟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一切事上都感受到徐宁犹在的痕迹,先有了期待,而他的微信只是适时到来?或者,最根本的,是“雪鸟”两个字,唤起的初认识场景与感受,那时一切还没有开始,一切都在等待着开始,平静中喜悦暗自滋生,更何况重复必然带有的呼唤感,让她恍惚?
薛诺再点进微信,点击徐宁进到对话页面,最下面仍旧是她说的“保重”,再上面是“开心点”,稍有迟疑,她点一下头像,进到徐宁的朋友圈。封面下是灰色的中间被一个点分开的线,下面是空白。她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后退两步,再进来,还是那样。徐宁将她删除了,虽然他的封面照仍旧是那片海,头像仍旧是《海贼王》里的那只雪鸟,但多半只是因为,他不想痕迹那么明显,甚至只是因为懒。以往两个人吵架、冷战,薛诺会在控制不住情绪时,将徐宁删除,反复折磨后,两人说定“删除即道别”,因此她上一次删除徐宁,才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他五个多月没有找来,她才认为一切确实结束了。现在,他为什么要删除她,他怎么敢删除她?虽然她刚才没有给出他希望的反应,甚至说了那些话,但……薛诺忽然笑了,退回一步,再进入徐宁的“资料设置”,先选择“加入黑名单”,随即点“删除”。这一天不是重逢,是了断。
对,是了断,彻底了断。薛诺想到这里,精神起来,她从沙发上滑到地毯上,伸展开双脚,靠在沙发上,以最舒展的方式,以往……打住。她抑制住自己往右侧看,往记忆里寻找徐宁靠在旁边的痕迹,拿过手机,点开相册。自从云端相册出了一次问题,所有同步的照片全部丢失,再找不回来后,她汲取教训,哪怕在两个人吵得最激烈,冷战到冰点附近时,也只是不去翻看相册,惊扰记忆,而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它们切割、舍去。现在,是该做个了断了。薛诺右手指滑动,到相册最低端,到了八年前,她要求自己,只做人脸识别,不予情感召唤,凡是有徐宁在,不管是单照、合影,无论是正面、侧面,证件照、鬼脸照……一律删无赦。起初几张真的艰难,只需一眼看去,照片里的场景、话语就自动复现,痛与甜的泡沫迅速涨满她的心,需要用对准某个点的恨才能消弭,因而手指点向删除时,额外用力。没多久,这个单纯的动作生出自主的快意,看着相册里标明时间、地点的小文件夹被清空或者大幅收窄,那快意面积加速扩展,如同整理磁盘碎片时,目睹蓝色面积的增加。
识别与删除的动作不断加速,在结束时,几乎固化为一个小小的自动程序,以致于删掉好几张新近拍下的与徐宁无关的照片,才停下。薛诺看着手机,疲累与兴奋同时上升,是某种成瘾性的初期症状。还有什么?电话号码……她不记得上次与徐宁通话是什么时候。有了微信,视频变得如此轻易,最不济也是语音,不是不得已,谁还会用如此古老的方式?这么想着,还是打开通讯录,搜索“徐宁”,没有。要丢开时,微光闪动,输入“雪鸟”,果然,是那个一被提示随即想起的号码,还是他的微信号。“你是雪鸟,我是雪鸟。雪鸟,雪鸟。”他当时是这样说的,难怪她刚才会加回他。一种突然的酸楚攫住薛诺,这是这世上唯有他们才清楚谜底的谜面,浅显但有效。她深呼吸,随即,删掉它。
删除一个手机号码过程漫长得惊人吧。十一个数字逐一从手机上浮出,投射在眼前,摇摇晃晃,风化在空气中。薛诺生出无法抑制的愤怒,不允许徐宁把自己逼迫到这种程度。她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撑着沙发猛地站起,又直直地倒回去。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让意识沉淀一下再往水平面上浮动,随即从挂在墙上的哆啦A梦挂钟看清,已是早上七点一刻。这给予她力量,能够站起,来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放进更宽阔的光。原本不多的睡意退得更远,饥饿却来得真切,她进到卧室,换上睡衣,又去到厨房,热狗放进微波炉,碗里倒上牛奶,端上餐桌,倒上麦片,等着微波炉叮的一声。
李宏伟
四川江油人,现居北京。著有诗集《有关可能生活的十种想象》、长篇小说《平行蚀》《国王与抒情诗》《灰衣简史》、中篇小说集《假时间聚会》《暗经验》、对话集《深夜里交换秘密的人》等。
李宏伟的自问自答
就一个短篇的篇幅而言,小说是否过于复杂了?
有的短篇是一个片段、一道刀光,是整全宇宙里的一条水渠;有的短篇则趋向不可能的痴念,比拟长篇的庞大、繁复,揣想一个整全的宇宙。如名字所示,《π宇宙》是后一种,这首先依托于π标示的圆周率,它的无穷尽所暗藏的可能对应完整宇宙的编码,乃至围绕它衍生出的神奇人间——比如日本有杂志《月刊圆周率》,全部内容就是刊登π的数字——让这一篇有了奇妙的根基,只需要给出基本元素、运行规律,余下的就由它在每个感兴趣的读者那儿自行生成、运转。
所以,薛诺的故事才这样“有头无尾”?
现有的薛诺的故事是整个宇宙的切片或者示例,读者可以依据自己的兴趣、侧重推演别的可能,发展她与徐宁、夏楠的关联。也可以再多给出一两个,甚至拿出长篇的篇幅,给出几十上百个,但不是那么必要。当然,在一个无限循环、可以理解成环形的宇宙里,薛诺和任何一点一样,是重点是聚光所在。此外,她和她的关联者不必都是现在的名字,但需要遵循xn的原则,以及中国人的姓名习惯——后面这点完全是个人偏好。
他们仨之外,许讷、邢泥也由xn而来……
x、n是数学里经常用到的符号,代表着未知、可能,分开、合用都与小说契合。此外,xn也与我的一位朋友相关。“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谨以这篇小说,纪念那些相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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