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快报:玩儿就是娱乐

玩儿就是娱乐

任翔宇

于谦是个神人。相声说得好，郭德纲讲话，那是德云社的“头勾”。“头勾”是个江湖词，也是相声已经渐要消亡春典里冷僻的一个词，比“调坎儿”、“尖果儿”、“攒儿亮”、“扑盲子”更不常用到的一个。“头勾”是个夸人的好词儿，过去听曲艺捧角儿，不是买票叫好就行，而是要掏钱点段子，舞台监督托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些木条，木条上写着演员和曲目，观众把钱放在木盘上，用毛笔蘸水粉，在一个木条上打一个勾（就是对号），下一个节目就得是木条上写的演员唱木条上写的节目。这个行动叫“勾牌子”，有点像皇帝选妃。这就容易显出本事来，有的演员没人勾，有的演员只有一两个勾，比方说于谦的相声有八个人勾，唱了八回，自然赏钱也得了八份，这，就叫“头勾”。

(资料图)

于谦的神还在于生活里是个闲散和充满情趣的人。于谦是北京摇滚协会的副会长，这个很多人都知道，就像于谦的马场一样，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渐渐成为虚名，变成了社交场景的一幕，而于谦骨子里更天性使然的娱乐态度，那些驯鹰鸟鸣鱼趣犬吠的趣味，却反而没那么多人了解。于谦写过一本书，叫《玩儿》，扉页上有一行字，很能代表他的态度：人有个爱好，日子过得才充实。

这话我深以为是。

爱好是个执着，也是个坚持，更是一种精神追求。深陷进去叫“痴”，把爱好变成事业或者生意叫“灵”，而无怨无悔、爱不释手、如数家珍还能释然放下不影响工作生活的，才是“玩儿主”，不仅会玩，还时刻保持着人做主、不能让物拴人的立场。

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未必能两全。好看的皮囊基本靠天生，有趣的灵魂却有可能在后天的几十年里渐渐养成。有爱好的人，是最容易成为有趣的人的，因为，那些来自亲身感受的体验和由此摸索研习的见识远比书本上的理论更饱满生动，也因为这份饱满生动，人的光彩也总会不经意流露。

岁已近天命，在浮世里几番起伏，虽然总有“虐我千百遍”的天降大任苦其心志，但是自觉还尚有一丝孩童天真和可以放在阳光下的热爱情怀，爱好，是支撑这一切的源头，也是终点。向谦儿哥学习，也只因心底那些蓬勃而终将释放的人生趣味，“活得值得”，见仁见智，与我而言，经过见过热爱过，就是值得。

小时候别人叠烟盒打元宝的时候，我爱上了集邮。邮票的存在是为了支付一种文字沟通的中间运输资费，但是我却用它来填充隔绝外界的孤独时空。到了八零年代，因为猴票的横空出世，集邮意外地成为我和一群小伙伴建立爱好交流的方式。从大十字口上的小邮局，到西门外的邮电大楼，再到偶尔去的火神庙街邮局、南关转角楼的邮局，当时大同城里的主要邮局里，都曾是我们零买、订购、交换、淘宝的地界儿。编号票、纪特票、普票、以及样板戏、语录、学习硬骨头六连、无齿、过桥、厂标等等的特定时代词汇，就像琉璃厂潘家园的古董，行市里也自有一套切口儿，跟江湖暗语相声春典似的，报一个词儿回应一个数字，同意或者离开，尽在内涵里。这样的过程让集邮这一样的个人爱好小游戏变成了某种场景里社会层面的大游戏，很有趣，也很容易因为画面感而刻画在脑海里。

集邮是个爱好。现在有时候碰到仍贴了邮票寄来的刊物信函，我还是会拿剪子把邮票从信封上减下来存着。这是个习惯，也是种提醒，不要忘记，不要放下。

有的爱好一直留着，有的渐渐尘封起来。比如，集烟盒，集火花，集锁标，集票证。烟盒很多人都集过，但是存到现在的也不多，深究起来，一是认为是小孩子的把戏初中以后就扔下了，一是从集烟盒到上烟瘾过程加快，对固定香型固定牌子固定长短粗细渐成习惯，已经容不下其他形色各异的烟盒摆上茶几。

我还好，不抽烟，但是因为集烟盒培养了好几个“老烟枪”。黄凤凰，红凤凰，这不是绕口令，金钟、恒大，不是如今的房企，大前门、山海关，这是大同人曾经的最爱，迎宾、大天鹅、官厅，这是来自张家口的味道，桂花，红塔、阿诗玛，这是云南的飘香，常德的武陵源，陕西的公主，安徽的天鹅，湖北的登极，广西的花溪，太原的天龙、晋阳，红安的赤壁、美丽，玉溪的红梅、翡翠，以及如今更销声匿迹的美国黑猫、良友……，现在流行的小包装细支硬盒我没什么收集，九十年代以前的，有些已成孤品，偶尔翻看起来，宛若初见，依旧喜爱。

锁标因为搬家丢失过一批，可惜了。那些三环、永固、大众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浓郁风格设计只能在网上看看了。

火花的收藏也坚持了很多年，直到火柴的式微退出市场。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以及上世纪八十年代风靡一时的西厢记、少林寺、八仙过海，都是如电影海报般精美，尽管比泊头、平遥火柴贵很多，但是仍然会在早餐钱里减下一个豆沙包的份额来，换成美丽的小小纸片。

集票证的人在大同挺多。有一年古都灯会我们征集前几届的门票，居然有好几个人都拿来了全套，据说，他们还收藏收集了很多其他的票证。我集的不太系统，也没怎么分过类，这也许是爱好太庞杂的弊端，顾不过来，大多票证都放在几个大纸盒子里等待重现天日。山西粮票，全国粮票，北京粮票，兑换券，布票油票肉票，自行车票，商品供应证，购货券，日用工业品券，是时代印记；每一届的灯会门票、汽车节门票、“影响的力量”颁奖礼门票、成龙电影周门票，是工作往昔。还有一类，大小不一，尺寸各一，是采访证。这些采访证大数了数有好几百个，大同的、全国各地的都有，限制区域的，全场通行的，摄影专用的，文字记者的，贴照片的，印名字证件号的，挂绳的，带别针的，这几百个采访证原来挂在一个树形的摆件上，像繁华满枝头，后来收进了个大纸盒子，尘封岁月。这样的收集未必起初是爱好，但因为爱生活，这样的收集在攒够了一定的量级后就焕发了新的生机，也让人重新找到了回味和美。

什么是娱乐？能自娱，就能得其所乐。玩儿的乐趣，永远只有玩的人知道，就像昨晚，我看若泉兄在朋友圈里晒自己在窑里烧出的“不太白”的瓷器，忽然想起唐伯虎说，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