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今头条！诗空间｜许天伦：悬在半空的光（10首）

悬在半空的光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10首）

□许天伦

中年之诗

他的中年是一代人的中年

是一代人如一根白发，开始一点一点

向外蔓延的中年，是在这种蔓延中

灵魂离故乡越来越近的中年

是故乡清澈的河水，从身体里

穿流而过的中年，是体内的

新鲜血液，倒映出古老星辰的中年

是每一颗星辰都如一个隐耀的词，并最终

落在屋顶上的中年，也是我与他曾

坐在同一屋檐下中间却隔着

遥远的孤独的中年

随着那孤独深处闪动的微光

我深知，我们具有稀薄的相似性

那晚，一场大雨骤然而至

两个知命之人，如两滴

挣脱匍匐的雨水，在

破碎的闪电中赫然站立

萤火虫

萤火虫飞在半空

驱散一个人对黑夜的恐惧

就在我的窗外

飘忽不定的光源神秘而虚无

每一只萤火虫都会背负一个

苍茫的世界。我常记得你生前

给我捉很多萤火虫，放在玻璃罐内

然后把玻璃罐搁在我的床头

让它们照亮梦境的边缘

你也总会坐在一旁抚摸我的额头

但命运的手掌逐渐凉了下来

现在仅有的一只萤火虫还在空中飞旋

它的黑夜显得那么幽暗

唯有一蓬昂着头颅的野草

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示

在托举那一点悬在半空的光

经过墓园

我知道他们就睡在这里

我的爷爷、外婆、婶婶……他们

已经和春日草木一样茂盛

我从他们身旁经过

他们就晃动叶子，以便示意

现在的状态一切安好

墓园里的鸟鸣与风声，在和他们

谈论活着时候的种种往事，谈论儿时

在一条小河边，我也曾这样

安静地，睡在他们怀里——

哦，原来死亡也能是这么美好。现如今

他们睡在土地的怀里，我想我

这个带着满身愧疚的人，不便

在这里过多打扰他们了。落日西沉

我从墓园，只带走一枚椭圆形的叶子

我的亲人们，还在用熟悉的眼睛

在碑前望着我，和那些被时间

磨得透亮的星辰

月光男孩

一场足球赛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家

而是盘腿坐在那里，等暮色

一点一点地聚拢过来

空阔无人的草坪，有鸽群

得到了来自天空的召唤

从波澜不惊的寂静中起飞

他怀里抱着那只心爱的足球

仿若他的身体里，也豢养了一只忧伤的鸽子

却怎么也飞不出，他给自身设下的笼子

再过半个小时，天就彻底黑了

到那时，月光会来找他

像一位母亲，来找不知道回家吃饭的孩子

即使她头发蓬松，满脸污垢

看上去，真的像他患有精神分裂的母亲

独行记

总感觉有个人要替我上路

他穿过傍晚森林，来到一条河边

有晚风，从河面上吹拂过来

他像是枚树叶，要在自身的纹路里

找到一条能重返春日的捷径

天色不早了。当一群晚雁飞过天际线

就有几粒星光，顺着他的脊骨

悄然升空。然而那个人是谁？

他与我究竟有何联系？这些

我都不得而知，只是感觉

这世间那么多独行的人

每个人都像在是替我上路

替我在这片土地上，踩出一些

深深浅浅的脚印

卵 石

闲逛至湖边，我把一块卵石塞进口袋

像是捡到一个遗失许久的词

这个秋天，我需要更多的句子来描述

穿过那片树林，湖水正驮着日光

在没有终点地流淌

而它所经过的地方，会留下卵石

这些是流水尚未孵化的孩子

坚硬的内部，藏有记忆里凝固的哭声

现在，我的口袋里装着一万颗星辰

隐秘的光辉，必将照耀

手帕大小的平原

而当我回到家，将石头取出

我的书桌如天平

闪烁着野花一样纯洁的眼睛

爷爷的白发

这些白发从未枯萎过，它们被

夹在一本旧诗集的扉页，像是落在

雨中的晚樱，除了喻示着不舍和思念

黑色素早已褪尽的发根，近似一种

深邃之美。很多年来，爷爷

遗留在上面的DNA，像他

经久不衰的生命标本，在

带有烟火气的诗行里一次次练习

重新复生。一根白发行走在

布满动词与形容词的原野

又像是麦芒，它要回归种子，回归泥土

回归被一粒火苗点燃的生活里

而在我翻开诗集的刹那，一根白发

已然穿透人世的所有灰尘

经过一棵苹果树

我在经过一棵苹果树时发现

结满树梢的果子

树上每一个果子，都宛如一颗星球

在酸与甜的秩序中运转

由于引力的关系，它们会逐渐倾斜

并在这样的倾斜中变得满体通红

直至被一只雀鸟，从其身上

啄去一小块夜晚的梦境

它的叫声带着一万道柔软的闪电

在这个多维度的秋日，我

只要经过一棵苹果树，就有诸多个

浓缩于同一个身体里的我会再次走出

在一棵果树下，他们仍有

未曾逝去过的美好

他们各自抱着硕大的苹果，在

半月形的童年里酣睡

风往北吹

风往北吹，吹过成畦的秧苗、玉米、麦子

如果那是一只手，抚过金黄色的

波澜，除了这些应季之物

它们的脚下，还有一片泥泞

永向高处攀爬的蚁群，背负着

一些沉重的事物，比如黄昏的余晖

它以自身的重量压弯了河边的一棵树

我有横无际涯的一生，会乘那枚坠落的叶子

随流水而去，我深知不可估摸的前方

我肯定会在哪道粼光中倒下

到那时，草木芜杂，所有的风

都从命运深处涌来

所有的风，都有辩不清方向的悲伤

墓园上空的月亮

那是一件久被遗落的瓷器

在墓园上空，它独自泛着

清冽的光，似乎被照到的人

不管是处在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

世界，都一如既往地

带着烟火气，生者和逝者

其实从未彼此分离过

我们在同样一绿月光下忙碌，生活

墓园上空的月亮，比

其他任何地方的月亮都要圆。当我一点

一点向它靠近，穿过睡梦中的星辰

亲人们农耕时候的背影仍然清晰

四周虫鸣唧唧，这深埋于底下的消息

与月亮对应，正如

外婆的瓷碗与我的童年对应

责任编辑 丁东亚

作者简介

▲许天伦|

许天伦，1992年生，江苏金坛人。江苏省作协会员。因从小身体重残未上过学，仅靠一根手指创作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十月》《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星星》《诗歌月刊》《扬子江》《江南诗》《青年作家》等。有作品入选《江苏新诗年选》《天天诗厉》《中国当代诗人档案》等选本。曾获《解放军文艺》《诗刊》《青年文学》等杂志组办的诗歌奖项。著有诗集《指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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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金龙张亮

审校：吴佳燕

核发：何子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