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热门:华州塬上写对联的张老先生——张天瑞

张 老 先 生

(资料图)

作者：问 墨

这个张老先生是我老家的邻村人，我叫他“天瑞叔”，他虽去世有些年数了，可我却时不时地记起想起。

老汉叔的字写得特别好，有魏碑的味道，点划如刀刻斧劈，很有功力，人都说他是我们那地方的“书法家”，远近有名。高塘渭华起义纪念馆当年展室所有图片上的说明文字就是他的手笔，尽管时过30余载，他在纪念馆南山门等几处门上书写的楹联依然流光溢彩。人去字留，永驻于世。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大队部、公社门口一红一黑的两块党、政牌子都是他写的，宋体字写得标准，厚重，大气。白色为底 ，黑色的乌黑，红色的鲜红，格外养眼。我便循物及人，终于字和人对上了号 ，从此，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变得高大了起来。在路上我若与他相遇，便有了十分的恭敬。

高中毕业，我返乡回到农村。和他一起给公社刻过钢板（过去的一种简易印刷方式）、办过专栏，他待人谦逊随和。他告诉我，写字要注意“争”“让”；写对联，上、下联要“对上”，“联上”，横批是上下联的统领，横批拟好了，整个对联就思想突出，也有了情趣，有了文采。又说，一年渭南地区举办运动会，各县都千篇一律地扛着“某某县代表队”的红旗，惟有蒲城是个幡，别具一格，上面只两个字“蒲城”，且为行楷，十分显眼。宣传就是要有个性，要突出。老汉叔在闲聊中经意与不经意间就这样的指点我，教导我。他是我很好的老师。

老汉叔字写得好，文字水平也高，有着深厚的文学素养积淀。村上无论谁家过红、白事都要请他去写礼，他不管主家穷富，也不考虑关系远近 ，甚或和他平日里有过不和、过节，他都有求必应。他出手写的对联，合家境、合人事，又富文采，主宾观赏，耐人寻味，没有人不说不好的，成了婚丧事人们议论的热点亮点。时间长了，邻村人也请他去，他能给谁家写对联，也成了这家人的荣光，觉得很有脸面。他给人写挽联，也给他自己写，在他还活得好好的时候就早早地给自己备好了。

大门联

经风历雨八十载沉沉浮浮阅尽炎凉世态

涉身处地两朝代坎坎坷坷嚼透苦辣人情

横批 生不逢时

上房门联

且得生前三代寿

何须身后千载名

灵堂联

愧无业绩答祖考

惟有清白贻子孙

这些对联贴出，儿子学校前来吊唁的同事直夸“内容好，字也写得好！”“这才叫书法！”有人还用笔抄了下来，丧事后，又被村上人收藏。我不禁惊叹且寻思，他终年以镢头锨为伴，忙于生计，怎能有这样的才情？！

每年春节，他所在的村子大，有四个生产队，加之街道信用社、水管站……各单位、商店门上的春联都要他写，年前几天村口或街道村上人就早早地摆上桌子请他去写。一副未完，又递上来一副，一副接一副，他顾不上吃饭，甚至连厕所也顾不上。老汉叔有个堂弟在街道做糊花圈的生意，看他这样的忙又没“效益”，就提说，“哥，要不咱买些纸，你就在我这里写，……”老汉叔答道，“咱一年到头也不能给人帮上啥忙，过年了写副对子还向人伸手要钱？！”

老汉叔人好，过去在国民党的县警察局供职文书，可就是因解放前后，糊里糊涂地处理了手头“同事”让他代管的一杆枪，蒙冤了后半生。不要说错过了几次工作的机会，WG也未能幸免受整，穿过“白大褂”，人说他是“敌伪人员”。这些他都没放心里去，事后，还对人还学着他妈的腔调说他的话，“顺，人咋说你是敌伍人员？！……”来取乐。他人活得豁达、乐观 ，他的一些风趣、幽默的笑话和趣事至今还在乡间流传，成了人茶余饭后的“段子”。

老汉叔家规矩多，家教严，二老还健在，人问他，“你今年多少岁了？”他不答反问，“你问的在年龄能咋？年龄再大，吃饭上不了饭桌！睡觉也睡不了火炕！”他正忙着写春联，我的父亲路过围观，他看到了笑着说，“给这一伙怂就是写错了也没人看得出来，就是凤山、遇春能看得出来！”这显然是抬举我的父亲，是让我那父亲高兴的。凤山是我的叔父，父亲辛苦不一辈子就供养了我和叔父两个学生。一天，街道来了个担着担担卖茶叶的，围了不少人打问，这老汉叔也凑热闹，踮起脚尖问“你这茶叶我看都按茉莉十级哩！”惹得周围人哄然大笑。他村上的一个人把钱看得重，这人还是老初中毕业，他打趣说“不怕世上的字nei多，你賊怂只认得一个字！”一旁的人只是噗嗤噗嗤地笑。

我上学、工作那些年，几次去他家看望过。一次，天正热，他拉肚子在他家的厅房里的房子躺着，我们聊着，他问我，“遇春，你见过大烟土吗？”我说“没见过，但能想得来是啥样子的。”“你把我的那个抽屉拉开、眼镜盒里的镜布底下有一疙瘩。”我一看，白豆颗大小，果然如我所想像。就在他去世前的一段时间，我又去他家，门没锁，我叫了一声，没人应，只听狗“汪”地叫了一声，吓得我急拉合了门。问邻人，说他大概去了麻将场，我就没去再找。不想，我再也不会见上他了！

这些年，我接触过教授、学者，省城的知名书画家，文化名人，阅人无数。老汉叔给我的印象并不比他们这些人逊色 ，他不仅写字好，有文化素养，更有一种他人不具备的品质，他饱经沧桑，有着如山一样的厚重，做人正，待人接物有尺度，言谈举止有修养。他是我心目中的老先生！

图文来源：塬上人家

原文作者：问 墨

整理编辑：塬上人家、华州文史荟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