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热搜:【洞庭作家】曹国东/一笺短,一笺长
一笺短,一笺长
作者:曹国东
父亲个头不高,刚过半百,便头发花白,脸色有些憔悴,但又不怒而威,让人不由自主地犯怵,大约与他曾经是军人有关吧。
【资料图】
父亲沉默寡言,是一个话语不多的人,甚至连写信也是惜墨如金,挺吝啬的。上高中的时候,我考上了县中学,于是,有幸第一次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信。
那年月,电话还没普及,即使有,也是奢侈品,像我家那种贫寒农家远远消费不起。为了节省下五毛钱的车费,我极少回家。第一学期期考后,班主任把我们的成绩单分别邮寄给了家长。很快,我便收到了父亲的回复:
东伢吾儿:
信收到,甚喜。
尚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注意身体,勿念家。爸妈均好。
父示
信短得不能再短,连三言两语也算不上,而且是用烟盒的锡箔纸翻过来写的。但字体刚劲有力,似乎,父亲对我的希冀都融注在这片言只语。他,其实是一个写手啊!常言道,“家书抵万金”,我从父亲简单的字里行间读出了殷殷嘱托,拳拳关爱。双手捧捏着这窄小而厚重的家书,眼影里便闪动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憔悴的脸容。这封信伴着我的日记本成了永远的记忆。
父亲其实是一个能说会写的多面手,在村里村外都是高山上敲锣——声名远播。所有的乡邻应酬,如家书、请贴、报日书,父亲是信手拈来,一气呵成。
这是父亲在战火纷飞的岁月历练成的吧。解放战争,父亲从北到南;跨过鸭绿江,父亲已是团部文书、通讯参谋,成了团里的“一支笔”;转业后,又当过中学老师。想来,写封信,于父亲而言,应是浅水里捉大鱼——不费劲。
我读高二的时候,父亲已病入膏肓。我痛下决心:辍学。父亲见我背着行李突然回家,憔悴的脸上满是诧异,“放假了?开除了?……”父亲连珠炮般地责问我。
“爸,我不读书了,帮您干活!”我哽咽着说。
“没出息的东西,不读书打死你!卖屋也要读!”我们五兄妹中,只有我还在念书,父亲便最看重我,似乎把他的读书希望移植到了我身上。从不向我发火的父亲,此次大动肝火。
母亲做了一大钵南瓜,我却不爱吃。发了火的父亲憔悴着脸,望了望我,乘着淡淡的月色冲进了夜幕。夜漆如水,父亲矮小的身影坚定着,毫不犹豫,那晃悠着的花白头发竟成了我泪光中的最后一抹风景;那矮小的身姿背影竟成了永远的定格!
一会儿,父亲攥着一把辣椒从夜色中闪进屋门,可双手是血,嘴角通红通红,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流到下颚,欲落未落。母亲连声埋怨。“没事,踩塌了,跌掉了两颗门牙。帮伢子炒点豆豉辣椒。”父亲若无其事似的,但我分明看见坚强的父亲的两行清泪潸然而落。
回到学校不久,父亲的信便追过来了。厚厚的一叠,足足十九页!我想,这怕是父亲一生中写得最长的一封信,也是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从学习的方向、目的,到学习的好处,人生的前途与理想,父亲侃侃道来,深入浅出,可父亲终究没能送我上大学。
接到父亲病危的噩耗,我一路哭着跑回家。与病魔相持了一天一夜,父亲不说话也不合眼,他在等我呀!我跪在父亲的身旁,泪眼中,父亲花白的头发已是一片白霜,白得刺眼;脸上不再憔悴,却毫无血色,这便是我一生坚强的父亲啊!见我跪着,父亲忽然双目放光,举起瘦骨嶙峋的右手,悬在半空,艰难地伸出三个指头。我明白了父亲要嘱托的三个遗愿:入党、教书、当作家。
我含泪点了点头。父亲平静地闭上了双眼,临终前悬着的枯手,像一面旗帜,鞭策我,砥砺我,促我奋进,走向成功。
父亲没有给我留下家产,但这两封家信,一短一长,却是最珍贵的遗产。
感谢父亲。
作者简介
曹国东,男,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岳阳市作协会员。当过农民,记者,中小学教师,书商。与书为伴,嗜好写作,迄今已在《湖南文学》《佛山文艺》《外来工》《消费导报》《三湘都市报》《湘潭日报》等报刊发表诗文五百余篇(首),有诗文入选多种选本。以两支笔行走江湖,一曰粉笔,一曰钢笔,把爱和知识写在情感的土地。辅导学生在报刊发表习作数十篇,并曾荣获《初中生》杂志嘉奖。现创办曹老师趣味作文,授人以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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